小狸猫魔女.

一微尘里三千界,半刹那间八万春。

【钟荧】人间有味是清欢.

1.全文8k

2.试一下新风格.

3.主钟荧,与其他角色多为cb向.

4.总之,很轻松,随意吃一口.

 

 

 

春雷一响,黄金万两。

 

油润的雨淅淅沥沥狭着潮湿的热气落了地,在乱珠的声音入了睡去,都能听见掐青嫩的芽顶破土。在树上躲在肥厚叶片下的虫,用自己刺啦啦的爪揪起树皮来。

地龙在泥里钻游,被雨水和黯月淹了,只得冒出来喘气,于是第二天总能在花圃旁和低矮的树丛下看见比手长的,暗红的绳湿淋淋地在水洼里呼吸。

 

荧撑了把霓裳花的绸缎伞,那伞被刷了一层桐油,伞布被浸得半透明了,竹制的伞骨清晰嵌在里面,这让她想到花鸟市场里在透明玻璃后无心事的,总睁圆鼓眼的一种鱼,身体都是透的,一根剔白的脊椎骨下是几乎微不可察的肠道。

 

伞骨捏在手里都是玉质的润,腻温的很,这样的珍品和体贴入微的品味,自也是钟离送她的。

 

派蒙也跟在身侧飘飘摇摇地飞着,颇像璃月过去戴步摇绾簪子上缀下来的蓝田玉宝珠。

 

璃月城会伴随日出在海面上升起一轮朱红的圆盘而活起来,夜捕归来的渔家将新鲜的鱼一网又一网地扯到岸上去,还似船桨那般激荡地摆尾,那股新鲜的海盐味道随着升起的气温和阳光被蒸发凝结。

 

便是高扬又辽阔地叫卖声,炊烟的卖烧饼的走街串巷起来,已没有雨了,房檐上的积水仍从那朱红的栏杆和琉璃绿瓦滴落下来,这种情况,荧常将其称之为第二场雨,藕断丝连的,情丝袅袅的,又绵密的雨。

 

她撑着伞淌过水,璃月城里树木算不得多,光光亮亮的,规划也四四方方,只是漫无目的地听过水珠落在伞布上淅淅沥沥的声音,她便心静了许多,往生堂门前的长工正用扫帚抚开水,从绿瓦下投出一片紫阴阴的灰影来,往生堂平日里肃穆得很,今日不知因何,像是伴随着天光而起,夏蝉也在梧桐树上咕唧地放肆闹着,远远的,在涂了蜡的纸糊住窗子后边,传来少女欢活的笑声。

 

仪倌小姐给她们开了门,往里走着,有几个素雅蓝瓷花瓶,摆得板正的仙桌与配齐的紫檀木椅,上坐垫了葱金丝绒软枕,瓶里侍弄着几株折下来的澄黄连翘跟紫蓝的鸢尾。她看向仪倌,又立着耳听了,那笑声从厨房传来的。

 

“在里面呀,今天有客人?”荧问道,仪倌边提起掐丝小铜壶来泡茶边也回她。

 

“是呢,香菱小姐跟瑶瑶来了,正厨房里说话呢,您也过去吧?喝什么茶?”

 

“金坛雀舌吧,我记得钟离说过这个的。”她回道。

 

“钟离先生确实常喝这个,荧小姐中意哪个杯子?”仪倌笑盈盈地,转了身,端着一红柚木雕花托盘来,盛着一个杯肚略鼓的,用名玛瑙入釉,胎质细腻,绘了青松假山的圆融杯子。另一旁是敞口,横斜削腹,似倒置马蹄状,内凹小平底的,绘了忍冬缠枝纹的瓷杯。最后的则是一个杯身高挑,含君子俊逸气质,冰裂纹的白玉钟形杯子,荧笑着指了指。

 

“就它吧,倒怪像他爱用的,派蒙的话手小,我看着之前你给她拿的那个小罗汉杯就不错。”

 

“我也正想这个呢。”

 

她过了走廊,掀开碎竹帘子,胡桃那涂了黑指盖的手就朝她招招,手里捧着一盘黑炭似的,正散发着火燎苦味的,看不出是什么的菜。

 

“呀,本堂主的好友也来了,我正想着你呢,真是心有灵犀。”

她向灶台旁站着的香菱也打了招呼,瑶瑶将装了月桂和鲜脆的萝卜的小背篓放在桌上,正蹲在灶台前,跟锅巴一道小小吹着火。派蒙就凑上去一起玩了。

 

荧走过去桌前,用竹篾盘子装着洗净的菜蔬和略微处理过,但仍然渗透,吐露着些微腥气的肉类和若干香料,光看着就有香菱常也爱用的八角、茴香、千里香、香菜籽等,密密麻麻列了一排瓷盘子。

 

“不过你今天怎么来了,可有什么事情要找本堂主为你提点建议?”

 

“没有事就不能找你呀?说起来,今天怎么没看见钟离先生在?”她又朝周围望了一圈。

 

“呀——来找他才是吧?他可能晚点来呢。”梅花眼的姑娘笑起来,将盘子往前递了递,摸出一双筷子。

“来,尝尝本堂主暗黑派小巷新菜。”

 

“胡桃你就别折磨人家荧了,你做的这个连锅巴都不吃呢。”香菱说道。

 

“哎香菱,不是你说做菜要创新嘛?”

 

“哎呀呀,你今天叫我来又不是让我创新的嘛。”

 

“所以你们这是在?”荧问起来,

 

胡桃眉飞色舞的,“做菜呀!春雨过后,万物生长,水清鱼肥,本堂主自要犒劳往生堂众员工的嘛?”

 

“所以,就叫来我和瑶瑶啦,我们小时候几户人家的小孩常也串在一起吃饭的,想着今天做完的话晚上叫来辛焱云堇,行秋重云他们一块来吃饭,荧你能叫来降魔大圣的话也一起呗?”香菱便顺着话接下去了。

 

“那晚上我试试。”

 

忽听得风起玉碎的声音,积雨又嘀嗒落在青石砖上,有人掀了竹帘进来,他依旧是着那身收了腰的,隐有浮光掠金的织锦缎丝的褐漆常服,那金石般的凤目下是两片精雕细琢的挑红,立方领子只半寸高,枫丹的波洛领那样别起一颗黄绿宝石的扣。

 

钟离单手支着掌立里的托盘,用手肘也捧,正低垂眉目看她,温声笑起来。

 

“听仪倌小姐说你来了,我正也要来寻堂主,便将茶水也捧来。”他说着,踱步到一旁的桌前,将茶水放在上面,罗汉杯圆圆的递给了派蒙,另一杯就捧到荧手心里去。

 

“多谢先生。”

 

“无碍的,堂主,切莫胡闹了。”他看了眼那像是刻意创新出来的菜肴,莫名想到了某位旧友。

 

“哪就有胡闹了,钟离你瞎操心。”胡桃扬着眉,手挥挥起来,意思就是不跟你们这样不懂欣赏的人多费口舌了。

 

“我也帮忙吧,我做菜也还行的。”

 

“好欸,荧我要吃腌笃鲜!”派蒙嘬了一口茶,苦得皱起小眉毛来,连忙放到一旁去,她的口味也是被荧惯得偏甜了。

 

“腌笃鲜?那得让钟离来做阿,他腌笃鲜做得最好了。”胡桃把那盘菜也放到一旁的桌上去了。

 

“堂主说笑了,这备菜里也不见新笋,腌笃鲜是做不成了,用笋干的话也太缺风味了。”男人环顾了四周,其实香菱的备菜相当齐全,百叶结,生姜,各色香料,排骨与火腿,偏偏就是没有时令的春笋。

香菱闻言便抬头起来应道:

 

“欸,这不前几天一直下雨么?去轻策庄一趟不就好了。”

 

“也是,雨过后笋应该都冒了头了。”

 

“萌蘖的笋。”荧笑起来,想起海灯节时派蒙调侃他过精致生活的话,钟离的确是这样的,用词文雅又生僻,不过他倒也是习惯了这种说法,改于不改影响并不大。

 

“钟离不会又想让我们跑腿吧?”派蒙撅着那张小嘴,似曾相识的经历她可都没忘呢。

 

“哪里,这回我可以陪你们去,正好我要去轻策庄的居民们要些琉璃百合的花干。”

 

“好欸,钟离舍得活动一会啦!”

 

“派蒙小友怎么把我说得像是不爱走动的闲散之人了?”

 

“你就是嘛!有事情总也让我们做。”她气鼓鼓地说着。

 

“那我们收拾收拾东西去轻策庄吧?多挖点笋来,晚上做个全笋宴。”香菱笑道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

 

小姑娘们拎着系上白棉绉袋的,纤细秀气的小锄头就往竹林子里钻去了,叽叽喳喳的,团雀一样欢闹,他往庄子里的人家去,有人正迎着日光晒着药材,罗列了清心和琉璃袋,还有许多琉璃百合,剩了一味连翘和黄栌与山巩,都是些黄色染料。

 

雨水从房檐,泛着青光被潮乎的风吹落下来,溅湿他额角的发了。

 

从房里颤巍巍得走出一个着雀蓝素衣,头戴褐黄角巾的老妇来,半眯着眼打量起他来。

 

“收药材呀?”她问道。

 

“是的了,散买的。”钟离回答着。

 

“散买也可以的,要什么你先挑挑,拿去吧。”那老妇人端来一个小簸箕递到他面前,他也微俯腰下来双手捧过去,挑拣起那些琉璃百合花干来。

 

“我见你有些面熟,之前也常来这走动吧?”

“是有过,没想到您有印象。”

 

“轻策庄往来人少啊,过年了都不多热闹,也就有千岩军会过来,或是看见白大夫带着七七来给我们这帮老骨头看看病了。”

老妇人伸手去抚摸那些晒得干巴巴的药材来,微煦的光流转在她身上,似有无尽的寂霭淌着,她又絮絮叨叨起来。

“我的孩子也在千岩军里工作,逢年过节就忙得很,更也是难回来啦,不过他每个月都在钱庄子上寄了东西和钱给我,我一个老人,哪里就用得着这些?”

 

他略微皱起眉,他还未辞任时早就留意过这样的事情,璃月港历经千秋,它永远不老,春雨一过,洗去了秋冬金粉的霾,便又是透润的新。

 

他深知这样蓬勃的生命力与他并无太多关联,不得不承认的事情是,魔神比人类的寿命漫长太久,但磨损终如河道里的石块那般,在渡河时会割破他的足心。他某天伴随着璃月港里的商贩吆喝的声音醒来时,一股太过浓厚的疲惫感席卷了他,他又阖上了眼,竟想要一睡不醒。

 

身体的感知在沉甸甸的睡梦里被抽丝剥茧般抽离出去,他发现自己变得有些迟钝,如阳光出来后倾颓的积雪。

 

前行时总不可避免的,难以顾全全部,于是同他此前漫长年岁里曾有过的回忆,甚至是快乐都被抛下,轻策庄有太多被留下的人,因为老去,他说不上,也没有立场去说这悲哀。但的确难过。

 

“您体谅他,好好用着这笔钱,他工作和生活才更安心些了。”他温声说着。

“说的也是,瞧我,稀里糊涂的就跟你说这些,忘了吧,人老了总爱多说些没边际的话。”

他笑了笑,仔细想起来他好像也是这样,就譬如对着那金发的旅者总也说了很多。

 

他的目光落到那些黄栌与山巩上,这些都是入药的药材,但同时也是染料,不少古典药材书籍里就记载了大量药染同源的例子。

这黄栌与山矾染出来的黄色鲜亮又牢固,蓬蓬的,似一汪蒲苇般,他将几株一同放到簸箕里去。

“就这些吧,您看看价格。”

“好,我算算。”

 

不过再怎么鲜亮的黄,抑也是染不出她那样翻腾的,像是半孵出来的鸡蛋的那抹嫩黄的小崽的颜色,她团团的鬈发和黄柿子的眼睛。

 

意识在不经意间伴随着落下来的积水滴滴答答的,也飘得太远了。

 

她似乎清减了些,不知是不是在须弥太过累了,应当是去了沙漠,皮肤深了点,苹果的小圆肩上有晒伤后碎屑的,盐粒一样的裂疤,他低头看时,小姑娘的眼里也不见初访璃月的迷茫,倒像是揉进了漫天眩目流金的黄沙一般坚定,她越发像一只卧雪后静待时机奔忙的白鹿了。

 

忽听得农户篱笆后面有熙熙攘攘的骚动,老妇人接过他付来的钱袋子,道了声歉,忙过去了。

 

 

————

竹林里潮乎乎的,土壤都吐着一股热气,荧想起海灯节时陪着钟离在林里散步,阳光只能在青翠的交叠叶片下打下绿阴阴的一片倒影。

 

钟离之前就与她闲聊起来过,其实他话总也是很多,细碎的,像泡开了,舒展着叶片的茶般说着,他讲竹子是禾本植物,生命力旺盛的好似菌子一般,雨一过便出芽,拔高得也快,于是总也不用去担心拔了太多笋,来年见不到竹林了。

 

眼下正是迎春花都开得烂漫的春,雨之后冒头的,细长一节,青衣裹起来的叫水竹笋,约莫比她们前臂都要长上一截了,香菱欢欢笑着将它拧下来,脆生生的响。

 

“看好了锅巴!那么长的你就拧下来,然后塞到背篓里去,知道了吗?”

 

“噜噜噜———”

意思就是知道了,派蒙跟锅巴就一道去拨这种水竹笋了,这用不上多少力气的,一折就拽得下来,纵然如此,白白的小仙灵还是使出了吃奶的劲,揪着尖尖拼命往后仰着脑袋,跌跌撞撞的,笋掰下来了,她也摇晃着往后飞,然后讨着夸奖就往荧的方向嚷嚷起来。

 

“荧!我摘到笋啦———!”

 

“好好———派蒙好棒的!我们派蒙超级厉害!”

 

“嘿嘿,腌笃鲜~~派蒙要吃的腌笃鲜~~”她把笋丢进一旁的小背篓里,就跟锅巴又去拨下一根笋了。

 

而那些比水竹笋略粗上一圈的,冒头也不高,褐紫衣尖带点焦黄的绿芽的,便是另一种竹的笋。是毛竹笋,香菱便用小锄挥下去,刨了两下,又另一锄拨开土,香菱胳膊看着纤细,上臂紧起来时都是长年累月活动的筋,很有力,于是气不喘,色不变的,将一颗又粗又大的毛春笋挖了出来。

 

“荧—————”她朝不远处的金发姑娘招手。

 

“哎!”

 

“我们就挖点这种的,雪花笋就让锅巴他们去就好啦,你累的话去拔点那些也行。”

 

“知道啦,你看这边这个可以挖了吧?我估摸着挺大了。”荧伸手指了指一颗冒尖的笋芽,香菱点了点头,蝉鸣似暴雨不歇地闹着,春风穿过树叶,一阵碎玉的声音呼啦呼啦传来。

 

一只蝉落到土壤里,胡桃玩心起来了,锄头一扔,双手一合,忽得扑了过去,竹林里潮又淡淡的冷,挖笋的小姑娘身上倒是一抹细汗,她嚷着:“抓!”裹在手里,然后顽劣地丢到荧身上去,荧倒是不怕虫,只是猛得被吓一跳,气得伸手就要去拧她胳膊。

 

“你站住!我今天就要把我的笋塞你嘴里去!”荧举着手里刚挖出来,还粘着泥的毛竹笋追起胡桃来,两人就在石绿的林子里跑来跑去,竹叶都被满铃的笑声掀落下来,胡桃抖着那两绺棕红的发就往前赶着,一晃身,猛得将自己躲在一道颀长的身影后。

 

风兜在男人束起来的长发后边,梧桐黄的眼睛又半垂着,那真是无可形容的眉目,巧匠构啄的两片薄嘴唇噙起笑来。

 

“钟离——!钟离你拦着荧!她要咬我呢!好吓人哇——!”胡桃笑盈盈地怪扬起语调来。

 

“谁要咬你了!你拿虫子欺负人!”荧伸手去挠男人身后的姑娘,钟离忙伸手拦住了,胡桃趁乱跑去找派蒙跟锅巴去了。

 

“先生拉偏架!”金发的小姑娘仰着脸气鼓鼓地指责起他偏心,他笑意更深起来。

 

“堂主这孩子向来这样,荧不必同她多计较的。”

 

“偏心。”她低头小声嘟哝,早晨见她时仍有些疏离,偏颇认为与她生分,想来实在是他的错觉了。

 

许是追得累了,她鹅蛋似的小脸都彭彭得红起来,菱角花生皮一样,让人想伸手去揉揉,翠生生的竹叶绿影落到上边,布一些欲滴的汗珠,像被雨润过的唇也水汪汪的。她指尖拧着裙摆的布料,倒不再抬眼看他了。

 

穿林打叶声如风铃响起,远远地,一声闷雷在厚云里响起,天色在不知不觉间暗了大半,这个季节,雨水反复是正常的。

 

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像是笋芽顶破土壤似的,在他磐石般坚硬的心脏,血管的缝隙里生了根。

 

钟离将手轻轻挪到女孩金灿灿的头顶上去,雨极速地,扯着银丝就落下来,听得不远处的小姑娘们大呼小叫起来,他对荧笑了笑。

 

“笋也挖了,走吧,去前边避避雨,不要着了凉。”

 

——————

 

雨水淅淅沥沥的,他们向轻策庄的农家借了伞回璃月港去。

 

小姑娘们回了往生堂里就朝厨房去,仪倌小姐生了火,木料在锅灶里被燎烤起来,烤走那些潮乎乎的水汽,搬了小椅围坐起来,无论堂主还是客卿,都认真剥起笋衣,脆生生的,一圈又一圈绕下来,露出掐青尖的,嫩黄牙白的笋肉,便丢进水盆里去。

 

洗了干净的笋肉给了钟离去处理,男人便站在灶台前依次摘下扳指跟手套来,常也有人调侃钟离金尊玉贵,钟鸣鼎食出身的模样,但那双手实在算不上不沾阳春水,虎口和指腹都有薄薄的肉茧,通常也是习武的人有这般抓握的习惯,是修长的,水墨画里竹枝那般直折。

 

他松松挽袖子,叠到肘窝去,荧连忙捧了围裙来系在他腰间。

 

“先生,仔细脏了衣服。”

 

“也是,劳你费心。”

他勾着系带在颈后活络系了个结,在水里过了菜刀,就在案板上将笋肉切作小块起来,甫又一冲洗过水了才切着咸肉、火腿、排骨。锅巴是爱看人做饭的,香菱虽也不太明白它看起来也和钟离先生格外亲近些,但也随着它去了,派蒙跟锅巴就在边上守着看。

 

男人烧了水,将春笋、百叶结跟各类肉材都焯水过了,用长筷夹起一片泛光的,在灯影下饱满红透的火腿就递到锅巴嘴边去,它呼噜噜地吃了,派蒙就也央着吃一口。

 

这道菜在璃月菜里算不上难,架了锅,但钟离是有讲究的,他将食材垒宝塔那般挨个堆叠起来,咸肉熬汤的先在底下铺了一层,往上堆起百叶结跟春笋,随后又摞起排骨来,最后又是一层笋跟火腿,再倒入恰恰好浸没了全部食材的开水,添姜片跟葱结,绕一圈料酒,等水烧开了,换了文火,他才掩上盖子去。

 

“这菜也怪像钟离的。”胡桃剥笋累了,偷摸来了根黄瓜条就啃了一口。

 

荧笑起来:“堂主又有何高见呐?”

 

“你看嘛,钟离的腌笃鲜是文火慢炖腌笃鲜,不就和他一样嘛,翩翩君子,儒雅随和。”

 

“打住,肯定和这个没关系吧?”白色的飘浮小精灵叉起腰来,下巴一仰,显然是不信胡桃的鬼话。

 

“啊那确实,其实最像的地方是,你看这道菜啊,有最嫩的笋,就像咱们这客卿玉树临风,年轻如玉的外貌,又有滋味浓郁,鲜美内敛的火腿,腊肉,经年久深的醇厚灵魂,这不就是钟离嘛——————”

 

“噢————派蒙听懂了,胡桃这是说钟离年轻的外表,老爷子的内在呢!”派蒙晃着手,话音刚落,房里的人便笑作一团了。

 

男人也微阖起眼,同其他人一道笑着。随后才漫步过来,坐到荧的身旁去,拣起笋来也同她剥着。

 

“《随息居饮食谱》中说:笋,甘凉、舒郁、降浊升清,开膈消痰,味冠素食。但我看目前剥的这些也足够做晚上的全笋宴了,再多吃了笋不好,不消化,伤胃的。”

 

“也是,那晚上还得添其他几道菜,那剩下那么多笋呢,腌了吧?”香菱在案前往香料袋里配比料了。

 

“炕笋也是可以的。”他提议道。

 

“炕笋?”荧问着。

 

“就是在火炕旁,将切作细丝的笋烤干水分,再拿到室外风干几天,储存起来,炕笋做菜是别有一番风味的。”

 

“还是钟离先生法子多。”

 

“可是腌笃鲜还要多久呀?派蒙已经特别特别饿了。”

 

“派蒙不急,欲速则不达,世上很多事是要慢慢来的。”

 

他缓缓说着,荧转头看他,见着男人温着笑,眉眼弯起来。丹霞红的发搭在脸侧。钟离的眼睛真是金玉似的,洋梧桐的颜色。

 

灶火热烘烘的在烧着,噼里啪啦一声响,本应该是不闷不燥的,瑶瑶在将洗净的雪花笋细细切作长丝摆在盘里,香菱忙活着做炒南北,雨之后菌子也长得极好,一簇一簇的,在挖笋时荧拨了枯枝败叶后摘了许多,口蘑和木耳极鲜,和春笋配了,极合适。

 

腾出空了,香菱将胡桃之前写好的拜帖放到小背篓里,掩盖上布条防雨,她还细细跟锅巴说起来。“这个是给行秋的,你送到飞云商会门口去给长工们看就好。”是一封绘了霓裳花的拜帖。

 

“这个是给重云的,你送到他家去,他肯定在,还记得怎么走吗?”锅巴连忙点了点头,又是一封石珀暗纹的,她又分出一封琉璃百合的来,为了让锅巴看清楚一些,她贴近了一点。

“这个送到云翰社门口去,给云堇的。”

“最后这个琉璃袋的就是给辛焱的啦,去她家就好,锅巴听懂了吧?”

 

它笑着晃晃脑袋起来,意思就是听懂了。

 

“好,那你去吧,回来给你做金丝虾球吃。”

于是锅巴举着小伞,像一颗黄橘肉白伞盖的小蘑菇就朝雨里去了。

 

胡桃靠着椅背,朝窗子外边伸了手,雨珠打湿她的掌心,除了那绵密似蚕食桑叶的细微声音,再无别的。

 

荧从心上呼出一口慢悠悠的气来,派蒙应该是早累了,拱到她膝盖上睡去。

 

她又悄悄地抬眼去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,感觉到世间一切都在这场让万物生长的春雨里被延长至近乎凝滞。

 

慢慢来吧,她不是着急的人,她有很多时间。

 

只是想到这里,她脸就同雾气里的虾子般生红了。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雨在傍晚过后停了,晚风一吹,湿漉漉的热气朝上涌,嘘溜溜地打过城里的树叶和半开的花,华灯初上,一洼积水里都是朦胧的新黄,月亮和稀落的星点也倒影在里面,人们一踏过,波动着又凝起来。

 

于是往生堂也挂起灯来,领了拜帖的人依次上门了,都各自带了点伴手礼,云堇和辛焱送了水果,行秋跟重云送的酒茶。

 

人都齐得差不多了,胡桃便把荧往门口推推,她也知道这是拿自己当下拜帖的呢,于是紧了紧嗓子,喘口气,便念了声。

 

“魈。”字噙在唇齿之间。

 

“什么事?”话音一落,少年仙人不知何时就落坐在房檐青瓦上,绿阴阴的发半掩着一点那鎏金的眼瞳,背着光,那抹月跟云雾似的漫在他身侧。

 

“哇!真来了!”从房里呼啦啦就窜出好几个人影来,仰着脑袋就往房上看。

 

“来吃饭?今天去轻策庄采了点笋。”她眨眨眼道,上头的少年把脸拧去另外一边,似乎是躲着少年少女稀奇的目光,缓了会才嘟哝着,淡淡道了声好。

 

桌上早就摆满了香菱主厨,堂主和瑶瑶甘为副手操持的菜肴,丰年有余用的是早晨河里新捕上来的鲈鱼,层层堆叠,薄如蝉翼,色彩丰富的配菜在雪晶丝的鱼片旁摆起来,重云倒是爱吃鱼生的,凉食,行秋就夹起一块塞到他嘴里去。

 

旁的是瑶瑶做的家常农家菜,绝云椒椒跟装饰的香菇都剔成蝴蝶结的小小样式,用嫩生爽脆的菜垫在底,吸走滑腻的油汁,似乎能就着这一盘吞下两大碗米饭。香菱的主菜是万名堂的招牌水煮黑背鲈,香菱对香料运用独道,于是黑背鲈这道菜香气馥郁,酣畅纯粹。

 

除此之外便是她们做的笋宴,一行人出出入入的,端上来炒南北跟油焖春笋,后又是加了笋丝的文思豆腐跟用小米辣与白醋拌的凉拌笋丝。

 

“你们这是做了多少菜呀?”云堇往厨房的位置张望问着,大多数人都落了坐,荧跟香菱才掀了帘子过来,各端着一碟金丝虾球放到桌上才入了坐,香菱就捏起一颗的虾尾塞到锅巴嘴里,多做一盘也全是给锅巴吃的。

 

“没啦,就这些的。”胡桃答道。

 

“还有钟离先生的腌笃鲜呢。”荧说道。

 

“帝...钟离先生今天下厨了吗?”魈问着,他旁的空位就是钟离的位置,而荧坐到了对面去,在胡桃的位置旁。

 

“是呀,魈上仙待会尝尝,钟离的腌笃鲜做的真的不错。”

“没错没错!”派蒙赞许地不住点起头来。

 

秉着慢工细活的精神做出来的菜端上来时,腌笃鲜里汤汁都变成了透亮的金黄色,汤面上半浸着切片好的火腿跟五花肉,沿着锅壁压着笋肉,洒了点缀的葱花。他那种特有的,讲究到方方面面的特质就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
 

派蒙哇里哇啦地举起碗来,口水都要淌下来了,男人便顺手接过小姑娘的碗去,随后给各人各盛了一碗。

 

说实话,这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一天,空气里仍有那些雨水灰尘的清淡气息,凉丝丝的,屋里热闹非凡,瓷罐里的水一样,滚烫鲜明的是人们的笑脸,最后捧了茶来,席间便成了温润的,轻呼一口气,慢慢饮下的水,

 

钟离低下头看着手里那盏倒钟形的白瓷玉杯,璧上是琉璃彩,栀黄颜料点了几朵雀梅。像她蓬蓬一团的头发。

 

“钟离....先生?”魈悄声问起来。

 

“嗯?”

 

“您今天兴致看起来不错?”魈看着自己跟随多年的人,自己信赖又仰仗的君主,如今卸了任,化名为钟离云游人间的男人,总觉得他眼底总缱起淡淡的笑来。

 

“是不错,人间四月春光好,你有心情,不妨多也来璃月港里散步。”

 

“哎哎————这春笋宴真不错,倒让本堂主想起以前跟行秋他们在学堂里念书的日子了,有道是‘蓼茸蒿笋试春盘’”胡桃举起杯,半倚着身侧金发的女孩笑起来,擎到钟离的方向去。

 

“钟离接下半句!”

 

他杯里的茶叶横斜有致,被泡得开了,舒展着,茶面成了银色的圆片,像落进一汪月亮,一根叶慢条斯理地铺开,随后针落到水下,立了起来,他笑了笑,看向金发少女。

 

“人间有味是清欢。”

 

钟离的目光浅浅的,放得又轻,只一小片勾在她耳边垂下来那绺发,蓝色的羽毛在她同女孩们说笑时微微打颤。皮肤白苍苍的,黄水玉的眼睛,鹅蛋的小脸。他小心又温和地敛着自己那些大约早于这场春雨之前的情愫,不去扰乱她前行的步履。

 

但不知为何,她还是望了过来,只一个怯怯的笑容,她脸颊上飞速开满了漫山遍野的桃花,低下头去,忙用杯盏挡住。

 

那倒钟形的白玉瓷杯上有黄点漆上的小花,看着倒像是同他手里一对的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【文】潇湘魔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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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言:下了雨,去校园竹林里挖了笋,做了凉拌笋丝吃,味道很不错。

 

这篇钟荧是为朋友秃头雕的钟荧企划珠帘熠琅所写,大家点进标签里就可以看到各位老师做的相关粮了,希望磕钟荧的大家去看看。

 

其实企划很早就结束了,我并没有参加企划,所以我的确是友情支持,因为之前本来该有篇钟荧文的,但是一直缺乏一点灵感,是现pa,所以一直搁置着,或许后面会写出来吧。

 

所以显而易见,这篇文的灵感来自前段时间下雨去挖了笋,的确是有意思的。

 

五月仍然会断更,调整自己的状态吧,要大家继续等待,实在是不好意思。
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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